晨光鸟语

Morning Light 3最近发现每早晨,光暗之际,必有鸟声啾啾。我坚持不可盖上水泥,屋前那么一小片草地,以及几株灌木棕榈树,竟也为我们带来悦人的鸟语。记得近几年在英国读书的儿子曾说过,在家里较好,至少早上可以听到小鸟叫声。迩来,尝试改变生活方式,做个“早晨人”(morning person)。告诉自己试试在一听到鸟声时,就毅然起床;不知名的鸟儿们一到六点半左右,介乎明暗之间,就肯定发出悦耳的鸣声。但是奇怪的是,一到天完全亮的时候,鸟声就消失了。虽然鸟语短暂,我还是感恩,感恩在越发成为钢骨水泥森林的雪隆,每天早晨还有鸟声相伴。

朋友曾说,八打灵跟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两样,多点树罢了。幸好当年八打灵市政局的衮衮诸公,还算有点环保意识,在规划这个吉隆坡的卫星市时,加了绿化的元素。到今天仍然还有许多青绿地带;与八打灵交接的马大校园与毗邻的Bukit Kiara森林保留地,就是一个大绿肺。每天驾车上班,甫出家门不久,转入SS2的大街,看到几十年如一日的新宝岛餐厅,以及两旁茂盛的黄火焰树,强劲的生机把人行道上的地砖都挣破了。沿街的黄火焰树的枝丫奋然向路中间伸展,彼此相接触,形成了个自然的伞形盖子,把炫目的阳光隔开去了。前阵子,天气热加上雨水多,满树尽是黄色的花朵。人行道及马路上也时有昨夜的黄色落英。

林椿果熟来禽图来到原是Rothmans交通圈,如今已改成的十字路口的交叉路,左转驶入大学路 (Jalan Universiti),不久就来到17区旧组屋区。这个老旧的组屋区旁有个耸立着好几棵老树的小小公园。高大的老树,树身呈深黑色,粗长的枝丫往路中间伸,路中央的分隔地带也种了相似的树。风和日丽的早晨,金黄色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,化成路上与车上档风镜上斑驳的光与影。在温熙的晨光中驾着车,徐徐向前,一片片柔和的阳光从车窗外闪烁而过。你似乎能感觉到光的温柔抚摸,光的微微温度;晨光流曳出来的是幸福、满足与喜悦。难怪几千年前,就有智者说:“光是甜美的,眼见日光是多么好啊!”(〈传道书〉11章7节)

1982年来到马来亚大学就读法律系,就是住在号称“马大第17宿舍”的17区。后来辗转搬到SS2, 多年来目睹大学路一带的变化,虽然说路旁的树还在,但是比起从前是少了很多 (我想到处都是这样)。以前回教大学前面那一段路,两旁树影婆娑,后来Jalan Abu Bakar的交通圈改成高架公路,许多树被砍了。从此美丽的树荫一去不复返。现在还稍微保持原本风貌的是17区组屋前的那些树,但听说这些组屋也将会拆掉重建了。其实发展猛兽已经悄然到来,跨过17区大学路就到的13区,这个原本是工业区的地方,许多地主已经将土地改为住宅与商业用途。近年来,好几栋商店,办公楼与公寓已经傲慢的竖立其上。坦白说,我倒是希望发展洪流不会侵袭这个地区。就让那些马大生(包括我),以及多年住在17,19区,SS2一带的人,保留一点旧时的美好记忆吧。

可能有许多年过半百的人,心中的盼望渐渐恢复简单,就是希望日子过得较慢点;那些充满韵味的旧人情,旧东西能保留久一点。他们大概不奢求青春永驻,不期望身体仍像二八年华一样,但至少不会有恶疾缠身,不会急速退化衰残,能继续享受生命中那些看似微不足道,点点滴滴的欢愉。心情呢,能时常像早晨的阳光,不太猛烈,也不冷冽,而是温柔,暖和的。我相信这些要求一点也不过分,耶稣不是曾说过:“我来了,是要叫人得生命,并且得的更丰盛。”“丰盛”这个词,有点“生机焕发”的意味,英文有个词可以很好的将它表达出来:flourishing。像那吸取足够晨光、雨水,肥料的植物,茁壮成长,时候到了,就绽开出美丽花朵,结果累累吧。我们的生命,在神的恩眷下,可以也应当活出神创造我们的原本“目的”(telos);宛如那晨光中的雀鸟,在树梢上跳跃歌唱。

(刊登于2015年11月15日《南洋商报》〈牧羊人〉版)

流动光之源

文:张文光

在一本谈印象派大师莫内(Monet)的书中读到,莫内的美学是”光的信仰” 。作者说莫内一生以画笔捕捉了许多亮丽但浮动的光,比如说爱人身上的光,田野中麦草的光,一朵朵绽放睡莲花瓣上的光。他甚至尝试记录,永远保留妻子卡密儿临终时,脸上那迅速消失的光。但结局我们早就知道:什么也留不住。卡密儿脸上原本是粉红的光,渐渐变成蓝,紫的,最后完全消失了。留下的只是一张画,一张似乎想告诉世人,画家心中最想留住的光的画。

韶光易逝,好景不常,这是我们常挂在嘴边的感慨。可能我们的应对方法,就是凡事不要那么认真,要看得开点,要及时行乐。拉丁文中有个著名词汇形容这个人生态度:carpe diem。 中文诗词歌赋也充满了这种格调,君不见李太白大声疾呼:“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”。

Tian Shi Xin Jiang《圣经》 〈传道书〉的作者也如此教诲: “光是甜美的,眼见日光是多么好啊!人活多少年,就当快乐多少年,然而也当想到黑暗的日子;因为这样的日子必多,所要来临的全是虚空……”。既然是“虚空”,那还需要认真吗? 游戏人间就就好了。奇怪的是,没有,传道者没有这样劝导我们。反而急不及待地补充说:“年轻人哪,你在少年时当快乐;在年轻时使你的心欢畅,做你心所愿做的,看你眼所爱看的;却要知道,为这一切,神必审问你。”又说了那句重话:“这些事都已听见了,结论就是:敬畏神,谨守他的诫命,这是人当尽的本分。因为人所做的事,连一切隐藏的事,无论是善事恶,神都必审问。”

传道者所给出的人生忠告,似乎是自相矛盾的:既然所要来临的都是“虚空”,那还需要认真吗?还需要谈什么敬畏神吗?游戏人间,逢场做戏,尽量满足自己的欲望就好嘛,反正好人坏人的结局都是死亡,一死百了。令人惊讶的是,传道者没有提倡这样的一套哲学,他也没有尝试标新立异,为人类的出路另僻新径。不不不,传道者没有教导我们就这样做,反而提醒我们要敬畏主,理由是那么老掉了牙:最终我们仍然需要向造物主交账。无疑的,人生是短暂,荒谬,像个谜团似的,“虚空的虚空,一切都是虚空”,这些的观察、洞见都没错。在死亡的阴影下,尝试享受那甜美的日光,及时行乐,活在当下,也是智者之教诲;但是传道者的结论给我们看到这些的看法不是智慧的全部。不管人生如何的荒谬,我们的对策不是像尼采所说做个“超人”,不再被传统道德所束缚,尝试挣脱这些旧的伦理,自己创造一套新的伦理。睿智的传道者疾呼说,世人啊,回到那屡试不爽,颠扑不破的传统真理:有位创造主,敬畏他;就算人间是多么荒谬,仍然不要忘记敬畏他。

Light in Autumn莫内尝试捕捉那千变万化的浮光;世人也竭力在流动的光影中,捕捉那稍纵即逝的片刻。有者则提倡活在当下,及时行乐。尽力把自己一生以最美丽最璀璨的方式呈现一番就好了。我们尝试在自己充满挑战、有限的生命中,创造出一些能克制“短暂”这个死敌的东西。但往往我们都忘了,我们的种种努力,最终是不完全,甚至是支离破碎的。在传道者发出他的智慧箴言约300年后,巴勒斯坦加利利那位最大的智者宣告说:"我是世界的光,跟随我的,就不在黑暗里走,必要得着生命的光。“(〈约翰福音〉8章12节)。

或许是因为我们太爱那甜美的光,太在意那甜美日光之下的各种奋斗得失,富贵荣辱,而不知觉地忘了那光的源头,忘了《圣经》所说的那“众光之父”。难怪使徒雅各必须提醒当年的信众:“我亲爱的弟兄们,不要被欺骗了。各样美善的恩泽和各样完美的赏赐都是从上头来的,从众光之父那里降下来的;在他并没有改变,也没有转动的影儿。”(〈雅各书〉1章16-17节)

(发表于《星洲日报》,〈生命树〉版,2015年11月1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