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张晓风

文:张文光

如果我们要找一个信奉基督教,而在世界中文文学殿堂有一席之位的人,我想非张晓风莫属。张晓风于1941年出生于浙江金华。1954年举家迁往台湾屏东。1966年开始出版著作。第一本著作为《地毯的另一端》。同年也出版了基督教界熟悉的《给你,莹莹》。上个世纪70到90年代,张晓风出版了许多著作,包括《愁乡石》(1971),《动物园中的祈祷室》(1976),《步下红毯之后》(1979),《你还没有爱过》(1981)《再生缘》(1982),《从你美丽的流域》 1988),《玉想》(1990)等。选集则有1976年道声出版的《晓风散文集》,《晓风小说集》与《晓风戏剧集》,以及九歌出版社在2003及2004年所出版的《星星都已经到齐了》与《张晓风精选集》。

张晓风照

开始阅读张晓风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事;她也是我读得较多的一个基督教文学家。当年也买了《晓风散文集》送给当时的女朋友(现在的妻子)。现在这本书又回到我的书架。翻开来看,字体小,排版密密麻麻,还有一些枇眉。坦白说,当初读她,觉得太过文艺唯美,太多女性纤细柔情。然后,二十多年后重读,感觉文字洁简,典雅,细腻。读后有如品赏了一副精致的艺术品的感觉。张晓风被称为“美文大师”,是当之无愧。阅读她美丽的章篇,比如说〈到山中去〉,〈画晴〉,〈咏物篇〉深深觉张对大自然,如山林、蓝天、夕阳、涧水、瀑布、杨柳,雪花,花瓣之美的细腻描写,使我这个长期被困在钢骨水泥森林的人,有马上想冲出去,回到大自然的怀抱之冲动。

虽然说张晓风的文章多在写情,写景,写人,但是她通过咏物,精辟比喻的手法来说理,也是让人深深折服的。比如说她劝导念医科的‘孩子们’应当做一个人,有医德的人之〈念你们的名字〉。又比如说那篇劝导她年轻的女朋友,不要因为别人的评判而耿耿于怀的〈霜橘〉。难怪陈义芝说:“张晓风是大散文家。她总有能力将语言的旗帜插上他人不敢预期或无力面对的现场,用他擅长的戏剧对话,诗一般的譬喻手法。”

2009年至2011年间,台湾的尔雅与九歌出版社为她出版了作品集典藏版,开本加大,字体放大了,方便我们这些年过半百的人阅读。我在大众书局的特价区看到这本新版的《地毯的那一端》,毫不犹豫地就买了下来。书背上注明这是张晓风的第一本散文集子。翻到出版第一篇序言,张晓风说书是1966年出版。那时我没上小学呢,离开现在已经约有半个世纪了。我在想,如果有人在50年后,愿意出版我任何一本书,我一定会觉得人生无憾也。张晓风在新版序言说她能活在“民国一百年”,“真是又惊又喜,比公元二千年更觉得不可思议。我能站在民国一百年的时间舞台上演出,委实是幸运到无法形容的幸运。”我在想不单是她能活在民国一百年,更重要的是她的文章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,我深信她的文章将继续存留到民国一百五十年,民国两百年,甚至更久。

人间惟有文字能超越时间与空间的限制(这何尝不是催逼写作人伏案创作的理由)。有的文字时间越久越发有魅力,越散发热量。读张晓风的文字,觉得晶莹剔透,美得很。美令人雀跃,美令人怡然感恩,美也是永恒的。有些书我是皱着眉头读的,但是张晓风的文章读来让人感到温馨。她写爱情(〈地毯的另一端〉已经成为对爱情、婚姻憧憬的经典),写亲情,写自然之美,读后会让你觉得天地有个深情的创造者。他也写一些“英雄人物”(如文化垦拓者,反共老兵,音乐家,戏剧家等),也写对国家(中国)之热爱。

张晓风精选集书影

作家瘂弦在《张晓风精选集》的导读专文〈散文的诗人— 张晓风创作世界的四个向度〉中说道,张晓风的作品可以用“原型理论来诠释”。他认为张晓风的作品的原型包括了神话,宗教,民间传说,寓言以及文学古典作品。他也提到张晓风曾在一次的访谈中表示,影响她最大的两部书,一是〈圣经〉,另一是〈论语〉。然而,瘂弦也说,在张晓风的笔下,绝少原型概念的“直陈”。有的只是“仅仅透过一则小故事,小经典的暗示,就可以使人思接千载,视过万里,与原型产生精神的交感。”(页17)。

我同意张晓风甚少直接谈到基督教的教义,思想。甚至会觉得张晓风许多文章基督教思想,意识不强;或许这不是张晓风的关注。她不是神学家,而是文学家。根据瘂弦的说法,张晓风是一个以发扬中文、 捍卫中文为职志的人(《张晓风精选集》,页33)。我们不能奢求她对基督教思想的阐述或弘扬。然而心中总是有点可惜的感觉 —— 以张晓风的才华,文字的功力,如果能够在基督教思想的阐述上下多下点功夫,影响肯定是深远的,那会是多美好呀。

可能这也是许多基督教文字工作者的困境。到底我们应当如何透过文章、文学来传扬福音,说明一些基督教的教导? 是否不应该“直陈”,而只要透过对人情世故,身边的事情,山川大地的细腻描写,加上适当的一两个小典故,引述一两节经文就可? 个人觉得张晓风描写大自然,亲情之美,无疑的会引发读者深思造物者的伟大。用神学的术语,这是属于“自然启示”的层面。但是我们是否应当,或如何透过文学切入基督教的核心——十字架的救赎?  这或许是华人文字工作者所应当思索的。

(原文写于2012年4月10日,本文稍微减缩的版本曾发表于《文桥》双月刊,第140期,第20至21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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